第391章 麻绳的弦理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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非洲东海岸,赤道灼热的阳光像融化的铅块,沉重地砸在“黑脊”铁路的工地上。空气里弥漫着铁锈、汗臭和一种挥之不去的、甜腻的腐烂气息。这条由殖民总督府强令修建、意图贯穿内陆矿区的铁路,路基下埋着的不仅是碎石,还有无数来不及腐烂的名字。监工的白人挥舞着犀牛皮鞭,鞭梢炸开的脆响,是这片土地上最刺耳的鼓点。
老基托佝偻着背,像一株被烈日烤焦的枯树。他粗糙如树皮的手,正将一段新的、浸透着暗红与黑褐色污渍的麻绳,编入一条望不到头的巨索。这不是普通的绳索。每一段,不多不少,正好一米。每一段,都曾缠绕过某个同胞的腰身,在肩扛手抬那些冰冷沉重的钢轨时,深深勒进皮肉。铁轨边缘的毛刺,搬运时磨出的铁屑,连同鞭痕破裂后渗出的脓血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被汗水冲刷,被烈日炙烤,最终深深地、绝望地浸染进麻绳的每一根纤维里。
1435段。老基托在心里默数着。这个数字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。1435毫米,是白人工程师用精密的仪器测量、规定的标准轨距。而这1435段染血的麻绳,则是他们这些“苦力”用身体丈量出的地狱深度。
“基托!磨蹭什么!想尝尝鞭子的滋味吗?”监工杰克逊的咆哮在身后炸响,带着威士忌的臭气。
老基托没有回头,只是更加用力地将手中的绳头绞紧。他浑浊的眼睛望向远方。那里,一座用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巨大方尖碑,正傲慢地矗立在铁路的起点。碑身上刻着总督的训令和第一批“殉职”白人工程师的名字。阳光下,它像一根冰冷的、指向天空的殖民者手指。而老基托知道,在它阴影笼罩不到的地方,在铁路延伸的每一个涵洞、每一座桥墩下,都无声地躺着他们的兄弟。没有名字,没有墓碑,只有被野狗或秃鹫啃噬过的白骨,最终被推土机铲起,混入路基的碎石。
他低下头,看着手中这段刚刚编好的绳结。绳结处,深褐色的血痂和暗红的铁锈凝结在一起,像一颗丑陋而坚韧的心脏。1435段。够了。他对自己说。这条由1435段苦难和死亡编织的绳索,该派上用场了。
夜色如墨汁般泼洒下来,吞噬了白昼的酷热和喧嚣。监工和士兵们缩回营房,只剩下蚊虫的嗡鸣和远处丛林野兽的嚎叫。老基托没有睡。他像幽灵一样,在堆满枕木和钢轨的料场间穿行。他找到那盘巨大的、盘踞如沉睡巨蟒般的麻绳。1435段,1.435公里。他召集了十几个同样沉默如岩石的伙伴。没有言语,只有眼神交汇中燃烧的火焰。他们合力抬起这盘沉重的绳索,在死寂的夜里,将它拖向铁路的起点——那座白色方尖碑的脚下。
绳索被小心翼翼地展开,沿着路基,笔直地铺设在冰冷的钢轨旁。月光下,这条由无数血泪浸染的麻绳,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光泽,仿佛一条刚刚剥去皮、还在微微搏动的巨大血管。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铁腥和淡淡的腐臭味。
老基托站在绳索的起始端,也就是方尖碑巨大的阴影之下。他深吸一口气,那气息灼热,带着血腥味。他伸出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,握住了绳头。然后,他用尽全身的力气,将绳头猛地向上一甩!
没有声音。但就在绳头被甩起的瞬间,一股无形的、令人心悸的波动,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,沿着这条1.435公里的血色麻绳,闪电般传递开去!
嗡——!
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听闻、却又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嗡鸣,骤然响起!那不是空气的震动,更像是空间本身被强行扭曲、拉伸后发出的呻吟!整条麻绳,在这一刻,仿佛不再是实体,而是化作了一道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、剧烈震颤的“弦”!它不再是1.435公里长的麻绳,它成了一条1.435公里长的、由无数亡魂的怨念和血肉能量凝聚而成的——量子弦!
绳头,正对着白色方尖碑的基座,剧烈地颤抖着!那颤抖的频率,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攀升!
10hz……20hz……30hz……
当频率攀升至38hz的刹那!
“咔……嚓……”
一声极其轻微、却又清晰无比的碎裂声,从方尖碑的基座传来。紧接着,如同连锁反应,细密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瞬间爬满了整座巨大的石碑!月光下,那些裂纹闪烁着诡异的微光,像一张瞬间张开的、由光线构成的蛛网!
“轰隆隆——!!!”
没有预兆,没有过程!那座象征着殖民统治无上权威、坚不可摧的白色大理石方尖碑,就在老基托和他同伴的眼前,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内部捏碎,轰然坍塌!巨大的石块砸落地面,激起漫天烟尘,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!
烟尘弥漫,碎石飞溅。老基托站在原地,绳头依旧在他手中微微震颤。他看着那座化为齑粉的纪念碑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眼中那团燃烧了太久的火焰,似乎跳动了一下,随即又归于更深的沉寂。月光穿过烟尘,落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,也落在他脚下那条在夜色中微微泛着暗红幽光的巨大绳索上。
“快!那边!什么声音!”远处营地方向传来士兵惊惶的呼喊和杂乱的脚步声,手电筒的光柱胡乱地扫射过来。
“走!”老基托低喝一声,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他和同伴们没有丝毫犹豫,立刻抓住绳索的中段,用尽全身力气,拖着这条长达1.435公里的沉重之物,如同拖拽着一条刚刚苏醒的远古巨蟒,向着与营地相反的方向——内陆那片被称作“火神之喉”的活火山区域——狂奔而去!
沉重的绳索在崎岖不平的荒原上拖行,摩擦着砂石和低矮的灌木,发出沉闷而持续的沙沙声,如同巨兽的喘息。老基托和同伴们如同沉默的幽灵,在月光下奔跑,肺部像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,汗水浸透了他们褴褛的衣衫,与绳索上干涸的血污混合在一起。身后,殖民士兵的呼喊声、枪栓的拉动声越来越近,手电光柱如同索命的鬼爪,在黑暗中疯狂扫掠。
他们不能停下。这条绳索,这条由1435段血泪浸染的麻绳,这条刚刚震碎了殖民者精神图腾的量子弦,是他们唯一的武器,也是他们最后的希望。目标,是远方那座在夜色中隐隐透出暗红色光芒、如同大地伤疤般的“火神之喉”活火山。
不知奔跑了多久,当黎明的微光开始在天边挣扎时,他们终于抵达了火山口的边缘。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巨大豁口,翻滚的岩浆在深处发出暗红色的光芒,如同地狱之眼,灼热的气浪裹挟着刺鼻的硫磺味扑面而来,几乎令人窒息。滚烫的火山灰在空气中飘浮,落在皮肤上带来针扎般的刺痛。
士兵的脚步声和叫骂声已经清晰可闻,手电光柱几乎锁定了他们疲惫的身影。
“来不及了!”一个同伴绝望地喊道。
老基托站在火山口边缘,狂风吹拂着他花白的头发和破烂的衣襟。他低头,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紧握的绳头——那截浸透了无数同胞血泪的麻绳。然后,他猛地抬起头,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。
“抓住绳尾!”他嘶声大吼,声音在火山口巨大的回响中显得异常微弱,却又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。
几个离绳尾最近的同伴,几乎是本能地扑了上去,用身体死死压住了绳索的末端。
老基托不再犹豫。他用尽生命中最后的气力,将手中那截象征着开端、象征着反抗的绳头,向着下方那翻滚着死亡与毁灭的岩浆深渊,狠狠地抛了下去!
暗红色的绳头,如同一条投入血池的活蛇,瞬间消失在翻腾的灼热气流和暗红光芒之中。
一秒。
两秒。
三秒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只有火山深处岩浆翻滚的沉闷轰鸣,以及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脚步声。
突然!
嗡——!!!
一股比震碎方尖碑时更加低沉、更加宏大、仿佛来自大地核心的恐怖嗡鸣,从火山深处轰然爆发!整座火山口剧烈地震颤起来!山壁上松动的岩石簌簌滚落,坠入深渊。
紧接着,那条垂入岩浆的、长达1.435公里的血色麻绳,猛地绷紧了!它不再是一条软塌塌的绳索,而是变成了一根被无形巨力拉直的、贯穿地狱与人间的琴弦!
绳尾处,死死压住绳索的几个同伴,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猛地向上提起!他们的身体离开了地面,全靠手臂死死抱住绳索才没有被甩飞!
“拉!”老基托目眦欲裂,发出野兽般的咆哮,“把它拉出来!”
所有还能动弹的同伴,无论老少,全都扑了上去,用肩膀,用后背,用尽全身每一丝力气,死死抵住那根绷紧如钢铁的绳索,对抗着来自地狱深处的恐怖拉力!
绳索在巨大的力量下剧烈颤抖,发出高频的、令人牙酸的嘶鸣。绳索表面,那些早已浸透的暗红与黑褐色污渍,在高温和剧烈震动下,仿佛活了过来,如同无数细小的血虫在疯狂扭动!
“呃啊——!”一个同伴的手臂脱臼,发出凄厉的惨叫,但依旧用牙齿死死咬住了绳索!
“用力!别松手!”老基托的虎口早已崩裂,鲜血染红了绳索,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,眼中只有那深不见底的火山口。
绳索在一点一点地被向上拉动!每拉动一寸,都伴随着骨骼的呻吟和肌肉的撕裂!来自地心的吸力恐怖绝伦,仿佛在拖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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